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厨房里叮叮咚咚没个歇息,屋外也是霹雳啪啦的炮竹声,我等的都快睡着了,才被愫铭摇醒:“吃饭了,去端你自己的饭。”

我困的迷迷糊糊,进了厨房就伸手:“给我碗。”

尤迹垂着眼,依旧不看我,“我给你盛过了,出去吧,这儿的油烟还没散。”

我又迷迷瞪瞪走了出去,一屁股坐到饭桌前,直到满桌的菜香扑向我的鼻子时,我才彻底清醒过来。

三人坐齐,愫铭举杯道:“来来来,干个杯,新年快乐。”

尤迹笑了一下,举杯后抿了一口,“你们尝尝合不合口味。”

我盯着眼前的椰浆凤梨虾,余光又看到虾旁的一盘叁峇酱,以及被盛到愫铭碗中的甲必丹咖喱,一时不知道该先吃哪个好。

尤迹依旧看着愫铭,问出来的话却是对着我的:“陈小姐,没有你喜欢的菜吗?”

我与愫铭相视一秒,一同笑出声来。

“你别这么客气,叫我名字就行。”

他垂下头,好像很不好意思。额发把他的双眼遮住一半,我看不清他的脸色。

愫铭嘴里的咖喱鸡还没咽下去,眼珠子又忙着对着满桌的菜转来转去,“你怎么会做这么多菜的?”

“妈妈教给爸爸,爸爸又教给我。”

我好奇道:“那你今天怎么没跟家里人过年?你家在哪呀?是在乔治城区吗?”

尤迹垂眼夹菜,“妈妈在生我的时候就难产死了,爸爸在我小时候生病死了。我以前住大山脚孤儿院,现在在姓氏桥那儿租了一个很小的房间。”他一口气讲了很多字,“爸爸教我做菜的时候我还很小,他说他不能陪我太久,让我快点学会做饭,以后就饿不死了。”

饭桌上安静下来,愫铭的筷子停在咖喱虾的上方,我与愫铭又对视一眼,见他手里的那双筷子夹了一只大虾,落在尤迹的碗中。

我无所适从,只能尴尬地捏着筷子,筷子头不停地戳着米饭。

尤迹却主动抬头对我笑,“你们两个都不会做饭,平时吃什么?”

我回答他:“我们可以在学校吃。以前爸妈不在,会请阿姨照顾我们。”

愫铭嚼着沙爹猪肉,含糊不清道:“我们家都是放养,我爸妈从不管我们。”

我又想起放在角落里的那把吉他:“愫铭的吉他也是你教的吗?他前段时间突然说要搞音乐,整天捣鼓那把吉他。”

尤迹点头,愫铭说:“他讲我很有天赋的,一教就会。”

“他是客气。”

“不是。”

“就是。你小时候学小提琴,被水玲嫂敲门说大晚上不要杀鸡了,我都记得。”

愫铭停下筷子,恼怒道:“小提琴跟吉他又不一样,再说你现在还整天捣鼓那些颜料和画板呢?”

我不服气:“那怎么了?上学期我的画还得奖了。”

“谁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评委评的?你小时候把自画像和画的花送给小男生,被人家家长告老师说有人给他儿子画符下咒,你当我不记得?”

当着客人的面,我也涨红了脸,双眼瞪视着那盆咖喱酱,想着要把它扣在愫铭的头上,像小时候那样。

尤迹对着我俩左右看看,再次举杯,“好了吧。新年快乐,干杯。”

伴随着挂在大门上方的老钟摆敲下的一声响,三只玻璃杯也碰撞出新年的第一发烟花,我们三人被震的同时望向窗外。半晌,我才悄悄看向愫铭,见他在烟花声中用口型对我说:“讲和了。新年快乐。”

—— — —— —— —— —— — ——

烟花泯灭在第二十一发,窗外只剩下了黑沉沉的一片,我放下了手里的杯子,眼前是穿着蓝衬衫的尤迹,脖子上挂着一只黑亮亮的星星吊坠——我对这坠子有些印象,是我从前送给他的。

他的泪续续掉下,又重复了句:“你终于回来了。”这一句的声音极低,像逝去的烟花留下的余响。

愫铭没关门,大步走上前:“好了,你可以走了,大过年的可别给我们添堵。”

尤迹深吸口气,抬起右手抹了把脸,泪水被他的掌心带走,双眼还是湿漉漉的。

我皱眉看向愫铭。

愫铭拽住他的胳膊,“你走不走?”

尤迹被拉去了门外,他没有反抗。我也松了口气,继续从锅里捞菜,也不知道捞了多久,等愫铭回来,我碗里已经堆成了山。

“我出去一分钟,你就能把家吃垮是吧?”

我只好停下手,迎新的钟声响起。

“别被他扰了心情,”愫铭伸出一只手搭在我肩上,“零点了,去打个电话给爸妈,他们应该还没睡。”

我浑浑噩噩打完电话,草草吃了几口菜,就躺回了床上。像往日一样,一到深夜,我就翻来覆去睡不着,一闭眼就总感觉窗外有鞭炮在响。

小时候过农历新年,长辈都会说守夜守的越晚,新的一年就会越来越好,因为阎罗王会点不到我的名,那么新的一年我就会平平安安。但是从我长期失眠的情形来看,我的名字怕是已经在阎罗王的点名册上了。

欢天喜地贺新年的喧嚣声早已消遁,天地都归于万籁俱静中,我拉开床边飘窗的窗帘,家家户户都亮起了守岁灯,我也得以能看到院子外站着的人。

尤迹还在外面一动不动的站着,夜晚无风,连他的发尾和衣摆都像被定住了般。

我在抽屉里翻了半天,终于翻出一张口罩。我披了件薄外套,把口罩拿上,出了门。

尤迹站在树下凝望着我,我走近他,先开了口: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?”

他抿着唇,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,像是在忍着要吞下什么东西。

愫铭昨晚好心的问我,要不要陪我去趟新加坡玩。我问他:“有什么好玩的?”他装作随意的样子说:“多出去走走呗,散散心。”

我说:“不用,我没事,我好得很。”

当然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,反正我一向嘴硬。昨晚换了张新的电话卡,总算不用再见到满屏幕的未接来电和短信,整个世界都清净了不少。

只是那波刚平,这波又起。此刻尤迹还僵直的站在我家门前,哑着嗓子说:“我总以为我还在做梦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这两年我无数次梦到你回来了。每次一醒来,眼前又是黑漆漆的。”

我问他:“那你要站到什么时候?”

尤迹不说话。

我把口罩拿出来递给他:“如果你想站到明天早上,那要戴个口罩,我可不想我们家明天一大早就被你的歌迷们围堵。”

他伸手接住我的口罩,薄薄的一层终于从我手指间慢慢滑走。他问我:“你这两年去哪了?我找了很多地方,最后也只找到了愫铭,”他的声音沉下去,“我找不到你。”

“哦,”我也有问题,“你是怎么找到愫铭的?他说他想不明白。”

尤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片口罩,“用了些方法。”这句话很轻,以至于我差点都没能听清。

讲了几句话,竟叫我有了困意,我忍了一下哈欠,“好吧,你要想待这儿那就继续待吧,我要回去睡觉了。”

等我走到屋里,门快要关上时,尤迹又喊了声:“愫心!”

本着做人留一线的原则,我客客气气地回头:“你说。”

“你不走了,是不是?”

“怎么可能。”

他的声音还在发颤,也不知是不是被冻的,“那你要去哪?”

我把最后一句话关在门外,“再说吧。”

刚进门,屋外又传来鞭炮声。我撩起窗帘一角往外瞄,漆黑的夜里能看到不远处有火星子炸开来,好像一块黑幕布在燃烧。

我放下窗帘,回屋继续躺着数羊。鞭炮声断断续续再也没停过。我大概快要做起梦来,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小时候的我自己,拿着烟花棒站在院子旁的榕树下,和一群小伙伴喊新年快乐。

新年的新,是辞旧迎新的新,是万象更新的新,但不是历久弥新的新。

院外的那棵榕树纹丝不动,转瞬间树下换了人,小孩子们通通散在周围,尤迹站在树旁低着头。所有人都在迎接农历新年,唯有树下的尤迹像是被绑定在了过去的时空里。

这一晚依旧睡的不安稳,但醒来时天已大亮。我在洗浴间内望向镜子里的自己,乱蓬蓬的头发和泛青的眼圈,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。

小时候我经常把长发披到脸上,大半夜装鬼去吓唬愫铭。但是现在的他已经比我高也比我壮,我打不过他。

我坐在餐桌前,看着门边的那堆垃圾实在碍眼,可惜大年初一不能扫地,也不能倒垃圾

正想着他,他便跟鬼一样站在我身后,“喂,尤迹怎么还在啊?”

我被吓一跳,“你走路怎么没声音?”

愫铭抓了一下右脸,我看到他的脸上被蚊子新咬了一个大包。他扒在窗口上,透过厚厚的窗帘缝隙往外看,半晌冲我喊:“大热天还带个口罩。”

“我给他的口罩,不然叫歌迷认出来,我们家就要上报纸了。”

愫铭回头,“他已经退居幕后了,只写不唱。我上次看娱乐报纸上说,他怎么也不肯重返舞台,他公司要雪藏他呢。”

我从冰箱搜刮一碗爱玉冰,“他公司,不就是叶闻锦的公司?叶闻锦总不会雪藏他的。再说叶闻锦远在中国两年,他们公司上下不就得听叶文婷那个大小姐的?”

他说着就抢了我的碗,我伸出的手被他挡住,接着又就着碗沿喝了一大口,我想踹他一脚,但又想到前些年我曾往他健壮的大腿上狠踹,结果反而弄痛了自己的脚背。

我忍气吞声转头又冲了一杯美禄,“那不就是了,叶文婷更不会去雪藏他。”

我往杯里放了大块的冰,冰块在咖啡色的水中露出了透明的头,好像溺水的人在求救。

我用调羹把它们戳回水中,“我以为尤迹甩了我这个累赘后,他俩就在一起了。”

“没有。”愫铭斩钉截铁道,“你是没见到你走后,他那疯癫样。”他放下爱玉,又往窗口扒着看,“他又坐那门口台阶上了,要不我们让他进来?”

我从碗柜里抽出一根玻璃吸管,吸管在杯壁中横行,碰出好听的声响,“行,你去招待他,反正他是你朋友。”

窗帘的一角被拉下,“我还是回房间躺着吧。”

小说《回旋曲陈愫心叶闻锦》 第4章 试读结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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